有一大段很長的時間，我不吃蕃薯。談蕃薯，回憶就湧上心頭，心開始痛起來。
之前有一篇PO文提過，小時候不懂事，看見炊鍋裡密佈蕃薯，僅少許米飯，餐餐如此，眉頭皺起，挑米飯而捨蕃薯，把蕃薯留給吃剩菜飯的爸媽。
脫離一貧如洗的環境後，我不吃蕃薯、少吃菜脯；只有竹筍，一直饕享至今。可我對蕃薯，有一份濃濃感情，如今在菜市場或超市，看到蕃薯，我不買，但眼睛要停留一會，那刻，彷彿回到孩提時光。
蕃薯有能力生長在最貧瘠之地，即使沒有泥土，只要蕃薯未被浸濕，隨便丟在哪裡，它一樣可長出蕃薯葉，生命力之強韌，少有可食農作物與植物能及。家裡的地，原先在山坡上的梯田，每一畦田的形狀都不同，偏偏缺水，只能有一期稻作，其他空檔，父親會想盡辦法填補，蕃薯自然成為首選。
種蕃薯不會太難，把農土整成圓拱形的小土丘，順著地形，土丘可長可短，然後在土丘上，以一定的間隔，插入蕃薯莖葉，即可等待收成。因土地貧瘠，需施以有機肥，促其快生快長。蕃薯不像一般嬌貴作物，需熟成才採收。只要家中無主食，而蕃薯已長出，父親就會選擇一段土丘，小心挖出蕃薯，無論大小，均可食用。有時，在田工作，腹飢難忍，我就會生吃蕃薯，稍加清洗，一口咬下，慢慢飽足，又有耕作的力氣。
以前不吃蕃薯葉，當成養豬的蔬菜。現今，水煮地瓜葉，變成一道養生佳餚。世事滄桑，好壞照輪，連蕃薯的命運都180度大翻轉。
過幾小時就是921紀念日，921對我的家鄉造成重創，也在每一個經歷過的人，留下一道或大或小的心靈傷痕。老家的牆上，還有牆壁被震裂而補土的「遺跡」，每次返家，總會與「遺跡」相對，家人有默契的不提921，避免勾起母親驚嚇過度的記憶，又被喚起。時光荏苒，921的傷痛，逐漸撫平。台灣人的態度就是這樣認命，日子總是要過，很像蕃薯，丟在哪裡，就長在那裡。也如蕃薯葉，它是不照軌跡走的，只要一段時間不理它，就蔓過別的土丘，甚至田埂。
記憶裡，葫瓜、黃瓜及蕃薯，都很會長葉子、結果實，當然價格也不高，如果在村裡兜售不完，只好留著自家食用。
小時苦熬的日子，已內化為生命的一部份。經常聽說，以前的痛苦，會變成今日的甜美記憶。我倒不這麼認為，如果可以一生平順，何必經歷大風大浪。歷練能使處事透達，但歷練，最好不要是痛徹心肺那種。
前陣子在苗栗勝興車站，L拍到紅牆與小田。小紅牆前的鐵鍊及小鐵柱，有不知名植物攀爬、開花，是她得意作品。這張照片，有田、有綠意、有鐵鍊綑綁、有植物掙扎求生，恰好是我生命歷程的寫照。
也想起蕃薯、想起蕃薯產地被921蹂躪的淒楚；想起台灣人不分族群，像蕃薯的不問貧瘠或富饒，落地而生，全身可用。
假若演繹老子的思想，憨了就吉了。所以，請容我用憨吉（台語）稱呼蕃薯。並祝福台灣永遠不再有大地牛翻身。
留言列表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