枕木。來自於山林,奉獻給鐵路。幾十年來,靜靜躺著,撐住鐵軌,任憑碾壓。沒有腐朽的權利,一腐朽就必須從職場退休。新的枕木來了,我身未腐、我心雄壯。所以被選為構造圍牆的支架。
我的面前是汀洲路,可大有來頭,原是90年前由日本人起造、從萬華到新店的「萬新鐵路」。現在我是螢橋國中的柵欄,我很滿足日夜守護孩童的朝夕。從他們的嬉鬧與遊戲中,感到莫大的喜悅與滿足。放學時刻,有些家長騎著機車或腳踏車,臉上帶著滿足,孩子看到親人,緊緊牽手,好像一放手,就會像斷線的風箏,幸福,如飛而去。
有的家長開著名貴轎車,一言不發,拉了小孩就上車,偶爾從朦朧車窗中,看到沉默、責罵或是爭吵。
補習班也來接孩童,制式動作,老師很細心,一一保護孩童上車,可我感覺孩童與老師的愛,不太相同於親人與小孩。
當然也有孤伶伶等家人來接的孩童,雙瞳中的焦急、焦急中的期盼、期盼中的失落,在幾分鐘或十幾分鐘或幾十分鐘,輪流出現。我不能動,只能乾著急。
小巷:沒沒無聞的小巷,我的鄰居是很多將軍的老師。老師說,將軍,干戈鐵馬,將軍的老師,平凡無奇,所欣慰的,青出於藍。軍人世家,一代接一代,一對父子,同時喊「教授好!」老師說,人生寬慰與成就,莫過如此。
我的鄰居,左右都是刺刺的鐵絲和鐵製的圍籬。籬內的樹很不安份,到了春夏,忍不住攀出來與我相見。先是桑椹、雞蛋花,還有與我很親、但只知小名的花或樹,這些都不重要。遠親不如近鄰,都是老鄰居了,看著它們每年冒新芽、吐心蕊,不!吐新蕊,是桃花舞春風也好、紅花襟上插也罷,總之,春夏是花團錦簇的嘉年華。
而我也是像前面那位仁兄一樣,任由踩踏。做牛就要犁田、當小巷就要無言無怨,墊好每一個踏上我身軀的步履,管它富貴貧窮、管它權勢小民,一律平等對待、始終以「足」為尊。然而藉此機會,鄭重聲明,再偉大的足跡,都只是我記憶裡的一小小方寸。
以前我的身上常佈滿垃圾、菸蒂,現在乾淨多了,卻少聽到噓寒問暖、閒話家常,我好懷念東家長、西家短那個年代。
老樹:先發表謝詞。謝謝鄰居們大力相挺,如果沒有你們奔走呼號、四處陳情,我不知道會被遷移到那裏。喜歡與你們日夜相處、患難與共,經歷過地震、水災,
沒想到「客家文化主題公園」,差點讓我與老鄰居分隔兩地、不知多長距離、恐怕難再相見。人間有情、鄰居與環保團體有義,謹此深深一鞠躬,多謝啦!
現在我有了很多新朋友,鳥朋友有25種以上,還有夜行性猛禽,雖常因找食物不小心啄到我,我絲毫不介意,身體一點小痛算甚麼。夜間失眠,更有螢火蟲相伴,這個心願,幾十年才達成。
我和夥伴們長鬚及地,鄰居小孩喜歡觸摸我的鬍子,彷如向爺爺或奶奶撒嬌一樣。「客家文化主題公園」正在大興土木,各種刺耳的聲音,冷不防灌進耳朵來;我老了,耳朵神經弱化,希望工人文雅一點。今天F和L慕名來看我,還被叫什麼「監工」來著,禮貌性請出去,老樹我本來想跟工人幹架,可是我怕工人公報私仇,在我身上劃幾刀。
不過,說真的,園區還真優雅。將來的牛車、小水瀑、拱橋、客家涼亭、以及我們這些老傢伙的亭亭風姿,蠻有看頭(對不起,老王賣一下瓜)。聽說,生態會越來越豐富,許多在都市看不見的原生動植物朋友,都會陸續登台演出。10月15日以後,等你哦!
F和L趁我不注意,偷拍了很多園區照片,如果你們看到我,請記得幫我按個「讚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