政論節目常談到「張飛打岳飛」，我卻想到「收拾舊山河」的豪氣與悲壯。戲劇節目常勸人「收拾心情」，我卻彷彿也把自己的傷痛、憂鬱，都打包起來，然後「收拾行囊」，準備邁向遙遠的未知。
太史公司馬遷為李陵投降匈奴辯護，得罪漢武帝，被漢武帝下令處死，當時有兩種辦法：以五十萬錢贖身或以死刑代替。司馬遷貧困，籌不出那麼多錢，他的選擇只有「死」或「腐刑」(宮刑)，司馬遷為了做一件有價值的事(完成史記)，選擇「雖累百世、垢彌甚爾」的腐刑，選擇、「居則忽忽有所亡，出則不知其所往」，忍受一般人根本無法承受的屈辱、悲苦與傷痛，終於留下曠世巨作，傳頌幾千年，而且只要有華人在的地方，似乎都可以聽到太史公「以史為鑑」的殷殷叮嚀。
如果司馬遷獲罪的時候，沒有選擇「死有重於泰山」(司馬遷語)，如果無法真正「收拾」心情，他如何承載那樣的奇恥大辱，每天「汗未嘗發被沾衣」，焚膏繼晷、一筆一畫，把所有的羞辱，都化為筆墨紙硯。
前陣子看一部外國電影，一對老夫妻，兩人結伴開著老舊露營車，前往兩個人以往住過的地方、求學的學校及工作地點，作最後的巡禮。由於老先生失智及尿失禁太嚴重，老太太健康也每下愈況，為了不牽連兒女，老太太選擇開瓦斯、吸廢氣，在露營車上，結束兩人的一生。
有時候，我在想，如果是我、而且我不是基督徒，會不會像老太太一樣，收拾心情，毋需收拾行囊，無牽無掛，毅然以「死別」澤惠兒女，奔向另一個遠方。
收拾自己，很困難。為別人收拾善後，更加困難。可能滿腹委屈、言不由衷為外遇丈夫圓謊、偽證；可能身影寥落，為散場後滿地的繁華落盡，孤獨清理。可能為同事欺騙他的妻子、為子女欺瞞老師。
在這場亦苦亦樂、亦悲亦喜的人生中，有時為自己、有時為別人，終究必須「收拾起來」，無論願或不願。
以前看到「收拾起來」，不會太凜然一驚。那天，仔細讀新約四福音，在主耶穌以五餅二魚讓五千人吃飽的敘事中，都有耶穌囑咐門徒「把零碎收拾起來」的教導，其中約翰福音六章12至13節對於細節的敘述，有一些細膩之處，經文特別點明，耶穌教導門徒「收拾起來」的原因是「免得糟蹋了」：「他們吃飽了，耶穌對門徒說：把剩下的零碎收拾起來，免得有糟蹋的。他們便將那五個大麥餅的零碎，就是眾人吃了剩下的，收拾起來，裝滿了十二個籃子。」
「收拾起來」是為了「免得糟蹋」。
免得糟蹋上帝所創的奇妙大地。
免得糟蹋上帝所賜的佳美食物。
因此，收拾起心情，面對人生的窮乏，期待神所給予的豐盛。
因此，收拾起行囊，預備人生的終盡，期盼神所預備的天家。
那麼，毋需燒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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