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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急診室裡的春天」,那是影集;「急診室裡沒有春天?」,那是人生。

 

 昨晚在急診室,唯一的微微春意,是急診部主管醫師與資深護士的談笑,而在當下,正有一位老黑道,滿身刺青,不斷以超大聲量,淒厲、尖銳、哀嚎「唉呦!唉呦!」,時而連續大罵台語五字經「XXX,GY.」、「XXX,GY.」,響徹一百多個病床的急診室。聲嘶力竭後,老黑道開始「唉爸叫母」,一直用台語喚著「媽!媽!媽。」語調轉趨溫婉、低沈,我分辨得出來,他在呼喊慈母,或懷念母愛。

 

有些人,總是在「親身之痛」時,才想到偏離軌道的人生,是母親的至痛。而自己至痛,才想起母親。

 

  老黑道的斜對面床,斜躺著一位阿公,慈眉善目,親人圍繞,還有一位外籍看護,以極其溫柔的眼神與口氣,呼喚:「阿公!阿公!喝一點水、吃一點東西。」阿公很乖,多次開心吃下流質食物。「真心」或「假意」,絕對無法騙人,L和我,都強烈感受到那位看護如詩的溫柔。也許她長期看護阿公,呵護阿公,在阿公就醫時,真情流露。阿公旁邊是他的子孫,而他最信任的,可能是長期陪伴的看護。愛,不分國籍,汲汲泊泊,真動容的一幕。

 

  不久,阿公的左後方,送來一位發生車禍的年輕人,額頭有傷,意志清醒,他父親焦急不已,憂愁掛在臉上。警察作了很久的筆錄後,怕年輕人看不清楚,一字一句念給他聽,我隱約聽到警察伯伯反覆詢問年輕人;「筆錄寫得對不對,如果不對,要講,否則會影響你的權益。」那位警察身材高大,聲音清柔,真動容的另一幕。

 

  么兒病床隔一個小走道,我猜是癌末病人,臉上罩著全罩式呼吸器,瞳孔張開時微黑,大部分時間在睡覺,瞳孔白濁。照顧他的,或許是妻子或台灣看護,漫不經心,偶爾與別床男性家屬談笑風生。

 

  突然感覺人生好混亂。

 

  么兒急診時運氣不好,舊型的LILY點滴器材常故障,一不小心,點滴管一半是血,我連忙呼叫護士,不同的護士「喬」了多次。最離譜一次是,護士擰了器材與點滴管之間的接觸點,很多遍以後,仍無效。沒辦法,她只好把管中帶血的點滴管,繞成幾圈,又壓又捏,終於搞定。我看她這樣折騰,問她可否自費換器材,她不為所動。離開急診時,我填了建議書,塞進「社工服務」的辦公室外信箱。今天,醫院沒人打電話來。我以後也不想在文章裡提到「大愛」。

 

  隔床是一位年紀比我大一點的勞工朋友,他天天必須在家洗腎,這次卻是做工受傷。他告訴我,點滴器材是舊型的,常出問題。

 

  等醫師開藥時,一位剛離院的病人,打電話來抱怨急診室叫計程車驅他走,回家仍不舒服,並認為有一項檢查沒作,醫生被他纏了幾分鐘,旁邊的三位資深護士看來沒事幹,示意醫師不要再講了。醫師沒動氣,好心告訴病人:「你是前一位醫師看的,沒關係,如果你認為不舒服,請你與你的家屬再來急診,我幫你重新看。」那幾分鐘,我想是那位醫師(約略看到姓常)昨晚值班時間裡,最「悠閒」的一刻,也是醫德最燦爛的一刻。

 

難怪媒體不斷報導,各大醫院找不足急診醫生。而急診室裡「反暴力」的海報也赫然張貼。

 

  有些醫院的急診室,救人的,被打、被威脅;需要安靜待救的,找來一堆圍事。

 

  急診室怎麼會有春天?有!那位常醫師、那位警察、那位外籍看護。使冷氣壓不住酷暑的急診室,又溫暖幾度。

 

  而資深護士的巧目盼兮,是她的春天,卻是病人的冷冷寒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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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傅鴻雪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5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