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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記憶起的老家,921未倒,現在是父親的車庫。

對面就是黃牛離叔公「家」之處,也深藏吾心深處。

   

   很多年前,叔公因為阿婆中風,無力照顧養了很多年、勞苦功高的黃牛,必須賣給牛販仔。賣掉前幾天,叔公家開始有人哭,前一天,上了年紀的叔公,也忍不住眼淚。當天,牛販仔還在百公尺之遙,黃牛就「淚眼婆娑」,兩行淚像兩行直線,那種情景,我一直鑲刻在腦中。

 

  牛販仔要帶走黃牛時,黃牛用腳抵住,不肯走。與黃牛日出而作、日入而息的叔公,告訴黃牛:「阮牽耶,中風一年多,阮無法度擱照顧祢、飼祢,祢要認命甲諒解。」黃牛才鬆開腳,離開「家」。那隻黃牛非常乖、十分勤勞,在阿婆中風後,叔公常借給鄰居耕田,牠不發脾氣、「待人和藹」,全村都喜歡牠。我也差遣過牠耕地,對於不熟悉「駛牛」的我來說,黃牛善體人意,我講的牛話,如快一點、趕快、停止等,牠都逆來順受,讓一個外行人驅使內行牛,那時,我才12、13歲。

  

牛語:快一點、更快一點、停......。

   

  昨天晚上我才知道,我家的「牛故事」。父親看到我在室外與叔公、兩位叔叔聊天,剛好聽到有關叔公家的牛事。才告訴我,以前我們也有一條黃牛,原本是繼祖父牽引、養育、帶著耕田。那隻牛特別靈巧與乖順,對我家的田簡直像「行灶腳」(很熟悉的意思)。繼祖父重病後,父親帶著黃牛,到了田裡,只要犁放下去,牠就會一絲不苟帶著父親耕田,何處該轉彎、如何把田犁遍,連最靠近田埂的土,也不放過。牠傳襲了繼祖父的精神,某種程度教導了父親,讓繼祖父重病時,父親得以立刻上手。

 

  家窮,姑姑將出嫁,籌不出嫁妝,家裡賣掉了那隻我不曾相見、卻是我恩牛的黃牛。昨晚,父親第一次談起,我感覺得出來,父親對那隻黃牛的不捨,天太暗,有無泛淚,我看不到也不忍心。

 

  並非每隻牛都靈巧與乖順。有些牛拖一下犁,突然停住,不走了。有些牛會亂走;有些牛很兇,尤其是水牛。大叔叔曾因水牛拖拖拉拉,用鞭子打水牛,水牛火大,被水牛「鬥」,昨晚談起,心有餘悸。

 

  認命的牛與逞兇鬥狠的牛,很像人的社會。勤勞與偷懶,也與人類相同。牛與人的感情,在農夫心裡,比狗更親、更像家人、溫情撫摸牠,牠會「哞......」一長聲或幾聲,表達感謝。有時,我們熱臉,會貼到冷屁股。對牛,尤其是黃牛,絕對不會。俗語說「對牛彈琴」,現在也被推翻了,聽音樂的乳牛,牛乳更豐沛、品質更好。

 

  牛只聽懂幾句牛語,但牠聽懂主人的呼喚、話語——人與牛之間奇妙的心靈相通。牠認得回家的路、到田裡的路、以及不願意跨出的離家最後一步路。

 

 

  現在大面積土地,都用農耕機,五花八門,真正運用牛力耕田的地方已不多。我們在課本上或故事書裡學到的牧童悠閒吹笛,其實沒那麼浪漫。牽牛是很苦的,碰到蠻橫的牛,拉都拉不動,還要小心被「鬥」。

 

 

  昨晚,我們兩代傳承牛的傳奇,以及對牛的感情與牽繫(牛需要牽,也必須繫住)。鄉下的夜晚,蟲聲唧唧,彷彿回到最艱苦的孩提,彼時的辛酸,竟成今日甜蜜的記憶。我怕下下一代要從Discovery頻道,才知道牛樣,根本無法體會牛脾氣了。

 

 

  直到現在,我並不喜歡「黃牛」這個罵人名詞、及「你黃牛了」此一責人動詞。只是我沒有任何機會為真黃牛平反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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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傅鴻雪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6) 人氣()